不久之前读过这样的一段话：也许善良是天生的，它跟你读过多少书，受过多少教育并没有关系，它不是别人制定的道德约束，是内心自然而然产生的一种对全世界温柔的心情。渐渐地，我才懂得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。

随手翻了一通朋友圈的动态，一张照片使我停下了快速滑动屏幕的手指，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黑黝黝的大男孩——

阿哑是我们隔邻村里的一个哑巴，大家叫他“阿哑”，还因为他是个傻子。阿哑虽然不会说话，但是他能听懂你说话。从我有记忆开始，阿哑就是一个低着头走路，不穿衣服，不着鞋子，腋窝里夹着两个空塑料瓶在村里头晃悠的傻子。奶奶说，阿哑以前有妈妈，但是后来他的妈妈不要他了，他就一直在这里像个流浪汉一样过了一年又一年。没有家，没有爱，什么也不会，甚至不懂悲欢离愁，谁也不知道这样的人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上，又为什么可以在这块土地里活过了一岁又一岁。

照片上的他赤着上身，下半身用一块剪开的破布包着，瘦削的腿露在外边，一双满是污垢的脚还是光着，几撮蓬松的头发耷拉在他的脑袋上。不知道他的背是变驼了，还是原本就这样驼。不知不觉，他竟开始变老了。我以为他不会老，或者说，我忘记了他也会变老。

他全身没有一处不像乞丐。但他不是乞丐。他会捡破烂去卖钱，但他只捡塑料瓶。只要他看到哪一处有被人丢弃的塑料瓶，不管离他有多远，他都会欢喜地跑过去捡起来，夹在腋窝下。有时候腋窝里夹不下，他就用手臂把它们紧紧地抱到镇上收破烂的老伯那里去卖钱。大多时候都能卖到五角或一块钱，他就拿去旁边的小摊上买馒头。脏兮兮的大手抓着白嫩嫩的馒头，一咬一嚼，和着污秽吞下，吃得津津有味。那种神情，比穷孩子吃到棒棒糖还要满足。也许也只有傻子才能体会到这样的快乐。

村里的大人喜欢拿阿哑开乐。有时候远远的看到阿哑，哪位大婶就会拉着长长的嗓子朝他喊：“阿哑啊，又没穿裤子呢？老大了，也不讨个老婆呀？”周围的大人小孩就会在跟着“哈哈”大笑起来，有些调皮的小孩还会捡石子扔他。要是哪家小孩不听话，大人就会吓唬他说：“你再不听话，我就不要你了，让你去跟阿哑过日子！”然后再调皮娇气的小孩也会立马安静下来，不再哭闹。到底阿哑还是有用处的呀，尽管只是用他来吓唬小孩。

阿哑每次听到人们这样嘲笑他，他不生气，也不难过，他只是回过头来冲那些人们“嘿嘿”的笑。他能听得见，但或许他不懂，人们想。

也许是因为相似的命运，也许是因为虚假面目下卑微的怜悯，他使我想起了记忆里的一只海豚妈妈——捕鱼者杀死了它的孩子，用利器刺伤了它的身体，它拼命地从捕鱼者的利器下逃生，但是它无法舍弃自己的孩子，它留下了眼泪，脸上却露出了笑容——因为海豚天生就只会一种表情：笑，无论是伤心、仇恨。他和它们的命运竟会如此相像。

然而，阿哑的故事并不止于此。阿哑除了傻，他还有另一个特点：喜助人。我家门口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很高的斜坡，常常有从田里拖着甘蔗或稻草回来的老人要经过这里。陡坡陡，倒车又重，他们常常上不来坡。阿哑看到，就会扔掉手里的塑料瓶，跑过来帮老人把东西推上去。在路上碰着哪家不小心摔疼了膝盖坐在地上哭的小孩，阿哑会着急地“咿呀”手舞足蹈地叫着，直到有人过来把小孩抱回家了他才会离开。年初镇上来来往往的人把大路小路都堵得水泄不通，自行车、摩托车、小汽车一下子全挤作乱糟糟的一团。阿哑右手举着一个塑料瓶，站在路中间“咿呀咿呀”地指挥着交通。他有模有样地挥动着手中的塑料瓶，平时爱嘲笑或鄙夷他的人们，此刻却都安安静静地等待着他的指挥，那些堵塞的道路竟然慢慢就畅通了。有那么一刻的呆愣，让我感觉到他完全就是一个正常人，甚至比一个正常人还要敏捷。

不曾有人教过他读书认字，不曾有人引导他为人处世，他却无师自通了一样东西，它叫善良。因为善良是天生的。而一个“傻子”的善良，真诚，朴实。他卑微，但是自食其力。他傻，但从不伤害民众。没有人给他爱，但他懂得爱别人。突然觉得上帝是如此的不公平，但我又感谢上帝将他带到人间，告诉我们，什么才是真正的善良。

大学生记者团  崔静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