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哭不闹 ，这是我一生中少有的安静。他们像是怕极了我这个样子，又忍住想要责备我的话语，都静静地立在两旁，就这样看着我，走向挂满白绫的大厅。

眼前的面容，我望了十几年，伴了十几年，见证了岁月不甚灵巧的“刻功”，时光残忍地冲击。我熟悉那稀疏的白发，熟悉那尖细的噪音，甚至熟悉那矮胖的身子迈出的每一个脚步。可如今，她就这么静静地躺在我的面前，不过一个月的时间，我们之间隔得却不止是一块玻璃。

想到这，我猛地撞向笼罩着她的冰冷的玻璃，血混着泪流淌。他们冲上来狠狠拉住我，我甚至没办法再靠近她，又怎么用我罪恶的手拥抱她？只是张着嘴“咿啊”乱叫着，他们不会懂，我在恨自己那晚为什么没能转身看看……

他们说那晚我摔门离家的时候，她着急地下楼不慎脚滑了；他们说她当晚就送进了医院，嘴里一直念叨着我是如何任性；他们说她那晚之后就再没起来过，躺在病床上眼睛只是望着门口，不知在等谁；他们说一直联系不上我，还是她嘱咐不要打扰在学校的我；他们说她沉睡前还在问我什么时候回家……可这些，我全然不知。我的记忆只停留在她无止尽地责骂，不耐的神情以及门缝里无人的楼梯口，到底是哪里出错了？

一直知道她是重男轻女的，虽没有苛责怠慢女孩，过分地宠爱男孩，但差距也可想而知。妹妹还小，于是所有的说教，数落都落到了我身上。我虽是她唯一从小带大的孩子，但我从未觉着有任何的不同，特别待遇都落到了哥哥和弟弟身上，我什么也没有。大吼大叫绝不是一天养成的习惯，这是我所谓的“成熟”以来就懂得的，专属于我们的沟通方式，到底问题出在哪儿了呢？那晚面对房间被占，我要求睡到隔壁叔叔那的行为落在 她眼中便成了不满，环着手靠在门边嫌弃着我刚买回来的日用品。杯子，拖鞋就应该用上十年才能丢掉，她喋喋不休地“昭告”我滔天的罪恶。从低吼到爆发，我只是试图告诉她我长大了，不愿再和她睡，我有自己的想法不用再由她操心，本是极轻的事却变成愤然离家，到底问题出在哪了？

这两年，也渐渐察觉到了她更加迟缓的步伐，越发沉重的眼皮。在家的时候替她洗碗，帮她搬重物，陪她买菜，挽着她散步，尽管没有得到她的宠爱仍知道她的辛劳，我也会想做一个乖巧的孙女。可是现在，苍白的脸，紧闭的唇，她就这样毫无声息地躺在我面前，我原谅了她的唠叨，又有谁来原谅我的无理？怎么办？怎么办？

躺在她睡过的床，也是我曾挨着她脚边长大的床，枕着还没有换过的被褥，我贪婪地嗅着房间里她残留的味道，沉沉睡去，浸在自己的泪水中……

梦中，一个扎着高低不齐的双辫的小女孩趴在笑意盈盈的老人背上，拍着手唱，“世上只有奶奶好，没奶的孩子像根草……”奇怪的音调让我低笑出声，却惊动了他们，转身，浅笑的脸，油黑的发，我早已泣不成声……

 大学生记者团  余译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