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天气凉了，树叶落了，鸟儿飞了，你怎么还不回来？”

老头看着泛着雾气的窗户，正是冬意袭来之时，屋内的炉子时不时有火苗冒窜着，不大的屋子里还算是暖和。可是老头还是觉得身子连同心怎么也暖不起来，就像这炉子似假的，火苗似假的，这暖和的屋子也似假的。

那台老式电视机里响起了曲子，“呲啦呲啦”的响声掺杂在调子里，显示器上还跳出了雪花。老头回头瞟了一眼电视继而望着窗外。都怪这该死的“呲啦呲啦”声，扰得老头儿连听曲儿的心情都没了，他转身挪着步子走向炉子前，坐在陈旧的凳儿上，从茶几上拿了根之前卷好的烟草，躬着腰子对着炉子上的火苗，狠狠地吸了一口。不知道烟在老头口中停留了多久，吐出，一股浓烟在他眼前盘旋。老头看着眼前慢慢消失的烟雾一下子竟然出了神，仿佛他在烟雾里看到了美好的人事儿。空中的烟丝很快消散，老头回过神猛地又来一口，吐出，愣神，烟散…就这样老头很快将烟草抽完。一根接着一根，老头抽着抽着，不知是烟呛着眼睛还是老头落泪了，年近花甲的他咳嗽了两声，擦擦眼睛，深深的叹了口气。电视里那曲子也总算是放完了，窗户外似乎很冷，一个声响都没有，一瞬间老头觉得身边安静的好可怕，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。

再过一个月就是新年了，老头想上街给自己置办点新衣，那是政府给的补贴钱。老头还想着再买点腊货存着吧，儿子爱吃的。想到儿子，老头痴痴地笑了下，看着桌上的黑白合照“好久没有见到儿子了，那小子整天忙啊忙，都快把我这糟老头忘了，哎”，老头边想着买点啥，边关了屋子内的灯，灭了炉子里的火，搓着粗糙的大手晃晃悠悠的出门了。他裹紧了军绿色大衣，那是儿子当兵时的大袄子，贼暖和。从家门到门外的值班室，路上没有多少人，可是每个人看见老头都会和他打声招呼，老头也都回着招呼，不是所有的人老头都认识，他的记性不算好，自己也忘了从什么时候起人们见着他都会问声好，这样的日子在老头眼里是习惯了，老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，或许是因为他年迈吧。

老头走了没多久就开始喘了，自己也开始抱怨身体怎么这么差了。好在，集市离家不远，腊货也买好了，钱还剩下不少呢，咱政府真为老百姓着想，每个月发下那么多补贴，老头一个人可是花不完那么多钱的。回到屋内，老头赶紧燃起炉子，脱下大衣，在藤椅上好好歇息着，躺着躺着老头就打了个盹。老头记性是真的不好，忘了买自己过年要添置的新衣，可是，他却记得买了儿子爱吃的腊货。老头睡着睡着，做了个梦：梦见当兵的儿子回来了，还带着个漂亮的儿媳妇。好似过年，家里还包着饺子哩，老头特意把饺子里塞满肉馅，生怕儿子吃不够。儿媳妇贤惠，老头很是满意。儿子一口气连吃了仨个大饺子，还咬了口大葱，看着儿子吃老头都觉得饺子倍儿香……

老头醒了，醒来没有儿子，没有儿媳妇，没有饺子。

“原来是肚子饿了啊！”老头自言自语了一声，屋子内也是暖和的。老头给自己下了一碗面。撒了点葱花，喝着半杯二锅头，这样一个人吃着面喝着酒好似习惯一般；梦到儿子醒来没有儿子好似习惯了一般；吃好喝好又是对着窗外发呆好似习惯一般；卷着烟草听着曲子盼着儿归好似习惯一般；老头的一切一切都好似习惯一般，没办法老头记性不好，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，日复一日的好似习惯一般的生活。

儿子壮烈牺牲早有十几年，街坊领居都知道的事，只有老头不记得。早就说过了，老头记性真的很不好。起初老头会问街坊：“我儿子咋当兵这么久，还不回来？”街坊都说：“大爷您儿子是个大英雄咧！”“咦，我不信，我儿就是个小士兵。”老头心里还会窃喜。果然，没几天就有政府来到家里给老人颁发他儿子的证书，“英勇士兵”“新兵烈士”……老头不识字，只知道领导表扬了自己的儿子，还感谢他为国家为军队培养出了一个士兵，给了老头一大笔钱，之后每个月都给老头补偿金及家属体恤金，老头却不明白这个理，也不想明白，只是每天盼望着儿子能回家。时间久了，人们渐渐发现，老头记性真的不好，也不再回答老头的问题，只和善的跟老头说：你儿就快回来了。可是儿子一直没回来，老头也不再问了，每天看着窗外，等着儿子回来。

老头又困了，炉子越发暖和了，电视里又响起了曲子，窗外飘起了雪花，不大。老头这次有没有做梦，我也无从知晓了。我能告诉你的只有，老头会一如既往的好似习惯一般的生活。

大学生记者团  佘伊宁